司马懿静静地看着他，忽而弯起唇角，哂然一笑：“那就是谎言吧。”
他鲜少在司马懿脸上见到这种神情。那是司马懿少年时代的模样。几分释然、几分坦率、几分无奈，将他一张戾气深重、杀意汹涌的脸变得些微温柔，点亮了惨白面色、斑斑血迹，令他缥缈的容貌愈加清晰。
回光返照一般。
但司马懿已没有“回光返照”的机会了。他此刻能出现在这里，只因子时刚过，阴气渐盛的缘故。
对鬼来说，夜越深，越舒坦。
——他是鬼，是死后的第七夜还魂、拖着锁链从阴间回到阳间，在荒废了二十年的灶台旁独自凝结成形的鬼。
“今夜之后，你会去哪？”
“既然我说的都是谎言，问我还有什么意义。”
元歌却执拗地问：“你会去哪？”
司马懿指了指地面：“奈何桥，孟婆汤。往生路没什么新鲜的。”
“够了，司马懿。”元歌蹙眉，攥紧了拳。那股炙热的情感梗在心头、喉间，令他开口时难以抑制，但他仍尽力压平嗓音，漠然说：“做鬼的戏，演演就算了。师兄命我守在此地，就是识破了你这些伎俩。若你不愿说，我们也总有一天能拆穿你；你躲到天涯海角，我也一样能把你揪出来。”
司马懿顿了顿，问：“元歌。”他叫他的名，“你口口声声说我还有图谋，还会回来……是我真的有谋划，还是你希望我有？”
元歌怔然。紧接着，他拼命抑制的颤抖，他借口是鬼气森寒引发的颤抖，变得无法抑制。司马懿言下之意，无异于刺来当胸一剑，剖开他的胸膛、掏出他的心来，将一个他无法正视的原因摊开在面前——
他不希望司马懿死。
他的一切质疑、逼问，都是反复在求一个答案。他想让司马懿亲口承认，这一切都是假的、是一场戏、是一个局。
奈何桥、孟婆汤，过了今夜，他就将独自踏上往生路。
自此，世间再无权势滔天、恶盈满贯、满手鲜血的魇语军师。
世间再无司马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