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又说。
那么,哥哥,我的心里也有一个理想国。
在那里,我和哥哥,同从前是一样的。
在那里,你绝不用这种悲痛的眼神看我……
在那里,你想阻止我去做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只一个拥抱就够了。
银灰精疲力竭。即便在他彻夜不眠地工作的时日里,他也从未意识到疲惫感令人如此痛苦,而他甚至不明白自己的气力是被什么消耗掉的。他左手的手指自说自话地动了动,被右手的手掌不动声色地死死压住。
银灰没有说话。初雪见他这般反应,便安然地垂下了目光,甚至露出了微笑。银灰被她的神情深深地刺痛了——没有悲伤、恐惧、埋怨,无关欲求、希冀、爱意,那是一种彻底纯洁的神性,根本不是人能够拥有的感情。
银灰在那一刻确信了,无论今次选圣有多少适龄少女横死当涂,跋涉过漫漫天途、获得天明第一滴雪水的,一定是他的二妹,他的恩雅·希瓦艾什。
神祇一定会选中初雪,因为初雪已经把自己献给了谢拉格,献给了谢拉格悠久沉重的历史——银灰太清楚了,因为他也是这么决定把自己献给谢拉格的,只不过他选择把自己献给谢拉格风雨飘摇的未来。
他的国是如何呼唤着他、煽动着他,让他呕心沥血,她的国便是同样地劝诱着她、纠缠着她,令她奋不顾身。
初雪解下了身上温暖厚实的毛料披肩,那都是她在伴他读书的小屋里,映着散发出干枯木香的火光,一针一线亲手织起的。她走近两步踮起脚尖,颇有点费劲地把披肩围在银灰身上。
哥哥,你穿得太少了,快回家去吧。这样一副乱糟糟的样子跑出来,被别人看见了,会笑话你的。
她的口吻听上去那么温存,那么可亲,就好像所有的变故都没有发生,那些悠久的日子还未匆匆逝去。
听上去就像是神在怜悯一个可悲的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