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鲁诺生病了。小教父躺在病床上,罕有地感到虚弱。这份痛苦很陌生,因为它不由于外来的摧折,而是源自身体的背叛,他可以为自己接上草木化成的手臂,却不能遣除肤下流窜的高烧。
他很年轻,洞察人心,坐上了所有野心家艳羡的位置。他擅长缜密地计划,也喜欢危险的赌博,他是年轻的狮子,夺取者,黑手党的头领,金色饕餮。他总是处在行动之中,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静止是在谋划,蛰伏等同蓄力。但发烧违拗了他所有习性,它剥夺了乔鲁诺爬上教父交椅时所运用的全部品质,让他在病床上头脑昏沉,束手以待。
这种等待是黑色的、渐进的,像童年时等待母亲回家,他赤手空拳,只能把一切都寄托给沙漏。他从秒针的行走中获得安慰,黑帮还有很多事宜,好在有布加拉提代办。然而还不能安心,他既然靠巧取上位,自然有人趁他虚弱时豪夺。米斯达在病房守他,他忠心耿耿,是教父最可靠的同伴与护卫;福葛也相陪在侧,他足够聪明,能确保药物和点滴没有问题。
不幸,他们虽是精巧的战士,却不算合格的陪护。福葛总是焦虑地踱步,好像在心里数着倒计时;米斯达白天时捎来快活的闲话,入睡后却鼾声阵阵、此起彼伏。乔鲁诺挣扎在热夜之梦中,有时他梦见枪林弹雨,有时他回到了童年。后者是更糟糕的幻境,男孩躲在柜子里,听见继父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他无处可逃,只能深深地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