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迁。 服部平次再次见到白马探的时候两个人都已是快要步入而立之年的大叔。够老，够成熟，演技够好以至于可以淡定地在四目相对时毫无波澜。毕竟时间这种东西永远强大。既然它可以让曾经的帅哥成为秃顶的老头，也能够把以前幼齿得让人侧目的小女孩变成一个气质成熟的知性美女，那么这两个人的所谓「成长」也不足为奇。一度骄傲外露心比天高的少年，如今都似蜕变一般成为他人口中「稳重值得信任」的青年才俊，到底也说不出这种改变究竟算是好是坏。 不论如何，类似于嘘寒问暖之类的话终归还是要说的，不管是面子上的敷衍了事还是心下确实是如此所想。起码这种听上去虚情假意的句子确确实实是服部平次的开场白。英国方面协助日本警视厅破获一起走私毒品的大案，之后的庆功宴上，黑皮肤的关西人领着一帮属下举着酒杯过去致意。看见那个站在最前面，有着红褐眼眸的金发男人的时候，他就像是不受控制一般脱口而出， 「哟白马，还真是——」 「好久不见。」 这样说来确实已经有很长时间断了音讯。服部平次默默想起他们的上一次见面，应该还是大学快要毕业的时候。那个时候白马探跟他说什么来着？「服部，我会去英国继续深造。」然后他像痞子一样回答了些什么？「小子运气不错啊，那边的妹子可是要比这里漂亮。」 ……什么愚蠢又流氓的答案。 只能说是不坦诚吧。明明对白马探要离开这件事情觉得不怎么开心，却什么也不愿意说，那种时候大阪人的直截了当倒是不见踪影了。只是当时两个人之间那种模模糊糊的界限也说不出究竟是个什么样。说是爱情吧不会有人愿意承认，可是明明也超越了友情的范畴，像是被挤在角落的困兽，想寻一个位置却怎么也找不到最合适的。服部平次曾经对着远山和表过态，「谁要当那个自恋狂的基佬？」，而白马探自然也是摆明态度的，「我不认为自己的取向有问题的。」 要怪就怪当年服部平次喝高了干出来的好事。大二的时候放假，一群十八九岁的学生打算热热闹闹地出去聚一聚。平常若是有这种情况服部平次是一定会跟着远山和叶一起行动的，只可惜那次人家小姑娘正好跟他闹翻，拍拍屁股跟着闺蜜出去泡温泉连招呼都不打一个，他也只好跟着班里的大部队走了。 结果出去的第一天晚上就碰上了发生在居酒屋里的命案。之后的一切顺理成章，他和白马探联起手来成功抢了警视厅的风头。两个少年侦探，尤其是两个长得还不错的少年侦探，在那里跟围观群众一条条说理分析玩起逻辑推理，谁还去理会穿着制服的警察大叔？正好当时过来的警察头子是服部平蔵的老相识，连带着也和服部平次有点忘年交的味道，结了案之后便硬是要请两个人喝点酒。原本服部平次倒是想耍耍无赖趁早回去睡觉，哪还记得白马探这半个英国人特别注重对于长辈的礼节，等他清醒过来已经是有清酒放在桌前了。 所以说酒精这东西真不怎么好。服部平次平时和白马探的关系也就一般一般，关西人还挺瞧不起那混血儿的西式做派的，后者也不觉得他那动不动就咧嘴大笑的举止习惯有什么可圈可点的。虽不至于相看两厌，但好兄弟之类的绝对算不上。比较抱歉的是服部平次还真就发了酒疯干了错事。过程细节无意义不赘述，而至于结果，简单来说就是，第二天早上两个人在同一间房间里同一张床上醒来，看见乱的一塌糊涂的被子和枕头，傻掉。 啧，真和《断背山》里挺像。 如今服部平次回想起来也只能评价出这么一句，因为别的确实没什么可多讲的。说白了就是酒后乱性，不过对象是个男人。除了比较对不起和叶之外他倒没什么别的感觉，好在白马探也不是会对这种事情斤斤计较的人，开始服部平次还对他不明不白的态度有些介怀，可旅行结束的时候他像是嘲讽一般托着下巴说，「我可不是需要解决生理需求的那一方。」 好吧，也算洒脱。 《断背山》里Jack和Ennis在开始的时候从没把自己当成基佬，泥地上几次关系之后各自回家娶妻生子，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可过了几年不知道为什么有个人突然就醒悟了，之后就是背着妻子偷情。他们在一起是如此的痛苦和艰难，以至于不得不怀念当年在断背山的日子——高头大马，陡峭的山，成群的白羊，天地之间似乎只有他们两个人，感情不明不白又纯粹得不可重来。 当时远山和叶偏要拉着服部平次陪她看这本小说。她是看得眼眶泛红，可服部平次却没什么反应。他觉得吧，两个男人能怎么样呢？就算是在一起了，也不过就是精神上开心了而已，这样粗犷而又不修边幅的日子并不会有任何实质性变化。世界上娘炮的雄性生物毕竟不占大头，两个男人如果在一起你侬我侬地说家常话那才叫有鬼。 不过也不得不说，在那次意外之后服部平次确实发现两个人的关系稍稍有些微妙起来。有的时候远山和叶耍耍小脾气，他也会莫名其妙地跑到白马探那里去诉诉苦，而后者的语气总归是嘲讽的，「服部君原来也是会怕女人的啊？」这时候他就翻个白眼，「总比你个连女朋友都没有的好。」 有的时候服部平次真的会怀疑白马探的性取向有点问题。英国么，腐国啊，白马探长了这么好一张贵族少爷的皮囊，看上他的女生不计其数，结果人家在万花丛中照样片叶不沾身，还动不动笑得人畜无害，棕红眼睛不用放电就能闪倒一片。啧啧，服部平次在大学的时候就说过，这人对于雌性生物来说绝对是个祸害。 ……那么对于雄性生物，呢。 服部平次从来没说过白马探长得不好看，当然他觉得自己其实也长得挺帅，所以说这种评价自然不能作数。他只是觉得和白马探这样的人在一起呆着还挺舒服，虽然说这人有时候矫情考究有点过了头，比如看个时间还要精确到零点几秒，每天下午不喝红茶就觉得难过，但好歹人还是蛮有意思的。开始接触的时候的确觉得心高气傲又自恋，不过时间久了倒也算放得开，英国式的恶质吐槽玩得实在溜，他在一旁听着不弯下腰笑都不行。 可是再多的也不会有什么了。时间再长，经历的事情再多，服部平次和白马探终究是走不到一起的两个人。前者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后者潇洒自在地当他的单身贵族。谁都没有勇气。《断背山》里的两个主角有本事在家门口接吻直至嘴唇出血，可是他们不敢，他们连脚踩道德边界都没想过。倒也不是说谁都没有意识到，直白点的话，也不过是不敢承认罢了。 就连白马探大学毕业远赴英国的时候，服部平次都没有说过什么。连送机都没有去，又怎么可能存在依依惜别的场景，他深信两个人都不是做作的类型，因而干脆不动声色，装傻一般不表态不言明。哪知道这么一别就是十多年，就算是有过妄想一般的怀恋，也早就在消散得连影子都成灰了。 那么现在，无非也就是两个已婚故人的相见吧。 「早就想跟你说了啊，我跟和叶五年前就结婚了。」 「怎么样？你太太过来的话我们两家碰个面？」 若是时已过，则境必已迁。 -FIN-
